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的免翻地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这样?”他的手重重揉过初七的乳尖。\r “这样?”他低首下去,深深含了一口初七挺立的欲望。\r “还是……这里?”他将手探向了初七身后最幽谧的所在。\r 那些试探令初七酡红了脸,他似乎要说些什么,沈夜却覆身上去,不等他回答便狠狠地吻住了他。\r \r 沈夜想听,却又不愿听。\r 初七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初七却并未知道那不安的全貌。\r 前世。多么飘渺虚幻的一个辞藻。他并不畏惧知道,他不回避面对前世的责任,不在乎承担前世的果报,就算他不记得,但若他做过,便是做过。\r \r 责任、担负、是非、对错,都能言说,都可承继,都有因果。\r 而爱不是。爱无法被告知,爱超越事实,不问道理,爱是水滴石穿、天时地利的累积。龃龉,怨怼,渴望,缠绵,思念。爱是从所有的时间罅隙里,将由爱所生的贪痴嗔欲碾作尘泥,浇灌出的花朵绮丽。\r \r 沈夜一直痛恨,他们的感情并不对等。他以为等他变得更为强大,便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到初七的面前,拉他的手,并他的肩。而前世迢迢,那些他想不起的光阴累积,却又让初七的情感变得更加深邃迷离,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再度拉成某种难以触及。\r 他的欲念在全身沸腾,而欲望的顶点,已经硬得发疼。他一面用手指试着探入初七的密穴之中,一面继续舔舐亲吻他的全身。\r 如果往昔的交缠再也记不起,那就让我重来一次,把你全身,都悉数标记。\r \r 一指、两指;一遍、两遍。侵入和占有同时发生,初七难耐地款摆着身体,似迎非拒,似即还离,而当望进他已经潮湿的眼底,沈夜便再也不能按捺。\r 他撤出手指,抵换上更粗大和火热的欲望,依据本能地,长驱直入。\r “唔——阿夜……”呜咽从初七的口中逸出,却只燃点了男性更征服肆虐的本性。被温柔致密的内壁包裹住的欲望急不可耐地抽动起来,毫无章法,却势大力沉。\r “不啊,阿夜……慢些……啊……”看着初七为他词不成句,难抑呻吟,沈夜心中却有了几分快意,他更加用力地将自己埋进了初七身体的更深处,蛮横地来回出入。\r \r 青年初试云雨,却让久违情事的初七备受煎熬。许久没有接纳过的密穴,被横冲直撞的巨物顶弄得疼痛,却又在疼痛中生出了渴。穴肉随着欲根的抽插,乖顺地吸吮和包裹,像是热情地迎接和挽留,久别重逢的主人。\r 初尝滋味的青年往往都不能持久,但沈夜抽插了百余回合,仍然没有要释放的迹象。初七的欲望却早已挺立,渗出丝丝清液,似被欺负狠了的泪滴。\r 沈夜试着加快了顶弄的频率,不出意外地听见了身下之人更为压抑不住的呻吟:“呜……阿夜……”那呼唤变了调,像是裹了蜜汁般的秾稠粘着,只催生了沈夜更激烈的回应。\r 更快的速度,更沉的力气,都加注在贯穿着初七的肉刃之上,朝他更深更隐秘的地方顶去。初七的呻吟和喘气更加剧烈,快感燃点着他的一切,直到某一记撞击,狠狠地顶中了他最敏感的所在。\r “啊——”失声之际,他的欲望前端喷发出股股白浊,后穴也紧跟着猛烈地收缩起来,本就窒密火热的内里,更是勒紧了沈夜的欲根,沈夜也终于按捺不住,猛地再极快抽插数下,射在了初七身体的深处。\r \r 云雨初收,初七的背脊贴着沈夜的胸膛,沈夜半软的欲望还埋在初七的身体深处。\r 而此时,除开两人的喘息,初七却听到身后的人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呼唤。\r “唔……初七……”\r “阿夜?”初七略略偏头,“可是累着了?”\r 但是初七体内再度硬起来的欲根,否定了初七的这一猜测,他略带羞赧地回头:“不是方才刚……怎么你又……”\r 回应他的是一个有力的拥抱。他被从背后抱起,坐到了沈夜身上。这一姿势让再度勃发的巨物切入到了空前的深度,初七耐不住发出一记呻吟。肉刃的主人却没有给他歇息的机会,而是直接捧着他的腰便开始上下猛烈抽送,每一下都顶在了初七体内最难耐最热望的那一点上。那双手也毫不安分,慢慢地从腰际开始,一寸寸摸索上去,他的腰部、胸部、背部的敏感点被尽数撩拨起来,他的内穴在那种熟稔的挑弄中完全软化了下来,更熨帖和柔顺地任由巨物凶狠地全根而出,又整根没入。\r 身后的人坐了起来,一面狠狠地继续操弄着已经完全缴械投降的小穴,一面娴熟地把玩着他敏感的乳尖。他贴着初七的脸庞,不轻不重地咬着那白玉般的耳垂:“初七,是我。”\r 初七的瞳孔猛地放大。那样说话的口吻,那样熟悉的气场,还有,对他的身体这般的了如指掌……\r “认不出来?让本座想想,该如何罚你……”语音未落,利刃便开始更加纯熟地在初七体内深浅有度地进出,而一只手握住了初七的欲望上下套弄起来。前后双重的刺激,都是以初七最招架不住的方式进行,巨大的快感让他很快便丢盔卸甲。\r “主人——”在攀上巅峰的时候,初七叫了出来。\r 第35章 [古剑奇谭二][夜初/沈谢]无字天书(十八之中下) 初次在所爱之人体内释放的沈夜,感觉到大脑一片如抽空的苍白。恍惚之间,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地,身为何人。脑海之中,似乎有巨大的闸门打开,无数的光影湍流似从洪荒冲来,来势汹汹,却瞬间翻覆了地黄天苍。\r ……流月城……烈山部……紫微尊上……伏羲结界……神农……矩木……谢衣……初七……\r 众多画面和声响一齐涌进他的大脑,无数的过往被同时展开,像一片浩瀚水域突然被抽干,露出了一直深藏其下的嶙峋参差而光怪陆离的水底。\r 我是谁……而你,又是谁……\r \r 沈夜终于徐徐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有着淡色疤痕却曲线优美的背脊,上面星星点点都是情欲之后的痕迹。那背影无比熟悉,他感觉到他男性的欲望还埋在背脊主人的身体里,而这时那人微微朝他偏头,露出了那清俊精致的侧脸,和眼下那情动时格外殷红的魔纹。那人的嗓音经年未变,此刻还带着情事后的轻微沙哑,亲昵地唤他的名字。\r 沈夜想,那人一定对他眼下这般模样有多么勾魂摄魄浑然不知。\r 他的所有欲望,都一直围绕着那一人展开,讳莫如深地与一路的爱恨共同滋长,最后长成某种只有他自己知晓的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形状。而此时那人却如此活色生香地在他面前,一副坦然地任他为所欲为的姿态,沈夜无法忍耐,也无需忍耐。\r 他于是纯熟地抱起他,侵占他,挑惹他。他熟悉这具身体就像自己的私人领地,他了解每一寸肌肤的弱点和反应,他毫不费力地在这身躯上引火,然后看着那人被焚烧到为自己欲罢不能,呻吟失声。\r \r 沈夜一面在初七的身上再度攻城略地,看他失神看他耐不住地挣扎和呻吟,一面在点检着记忆。\r 一百余年来,他与这个人的纠葛历历在目,幕幕上演。流月城的大祭司,沈家村的苦孩子,记忆并行叠加,却又如镜面辉映双生。而不管之于哪一段人生,不变的是他正狂热索要的这个人。这个人曾经是他掌中的明珠,胸口的暗刺,让他想舍弃,却无法释手,想连根拔起,却又逼他诚实。\r 如同沉疴的前一世的抵死羁绊还在他心口郁结未结,而脑海中横空出世的这一生的相识相许的记忆,相形之下简直纯粹美好得毫不真实。沈夜只能将人抱得更牢几分,索取得更激烈几分,才能确认,这温柔甜蜜得近乎荒诞的现在,真的是属于他的。\r \r 初七被正面压制住,而沈夜热得发烫的欲望在他身体里激烈进出,次次都精准地刺向他最难堪受的一点,他的呻吟已经有了几分示弱的信号:“呜……主人……”但凶悍的抽插却不为所动地继续着猛烈,很快地,他第三次射了出来,而后穴里未停下攻势的巨物还坚硬如铁,丝毫没有要发泄的征兆。\r 到底为何,沈夜便恢复了前世模样……而这一世的沈夜记忆是否还在,如果不在,又怎会消失……一切都太过突然,初七还来不及思考清楚,却又被翻过身去,双腿被迫跪在床榻之上,而臀部翘起,露出那已被操弄得微微合不拢的小口。\r “啊——”下一瞬,火热的肉刃便再度贯穿了进来,大开大合地出入,肉体的撞击之声,和自己的呻吟之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淫靡。\r “不,不要了……”他几近求饶。他的全身都几乎瘫软,小穴更是由于过度的抽插,已是敏感至极,巨物的继续攻伐,让初七几乎承受不住。他下意识地用手撑着床榻,试图往前挪行,逃离那几近灭顶的征服。一双手却牢牢锁住了他的腰,把他拽了回来,更激烈的顶撞接踵而至。\r “不准逃……”那声音里暗藏着浓烈的情欲。沈夜用力地扶住初七的腰际,重重地在那柔软紧致的小穴中冲撞着,感受内壁传来的一阵阵近乎抽搐的紧缩。\r \r 漫漫长夜将尽,窗外的天空,微微泛起了鱼肚白。而屋内的旖旎交缠,还未见停歇。初七已经记不得到底被摆弄成了多少种姿势,也记不得究竟被迫射了多少次,他的全身都已经筋疲力尽,而沈夜还在他的双腿之间进出。\r “嗯……啊……”再次被牵引上了高潮,初七的欲望前端却只是抖动了下,释出了些许清液,他已射不出什么东西了。而这一次的抵达,却让他耗尽了最后一丝意识清明,他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r 初七的腿从沈夜的腰边无力滑落,沈夜却捞起那一双颀长的双腿架在腰间,加速地冲撞着身下已经昏迷的人。而那似乎早已识主的小穴,却还在近乎本能地吸吮和迎合着那又粗大了些许的肉刃。沈夜在炙热的包裹之中,又在初七身体的深处狠狠地抽插了数十下,终于射出了股股精华。\r 沈夜这才餍足地抽身而出。而初七小穴里的白浊,缓缓地满溢出来,合着身上被啃噬舔吻出的深深浅浅的红印,都清楚地昭示着他从内到外的归属。\r \r 沈夜却没有睡意。他起来披上了衣服,简单地帮床上的人做了些许清理,然后在床边坐下,仔细地端详着昏睡的人的容颜。\r 初七的脸上还有情动未退的红晕,令睡颜面若桃花。沈夜微微扬了嘴角,去抚摸他脸上的淡红以及眼角绯艳的红纹,手指轻柔,带着与方才侵占时的狂暴截然不同的温存。\r 然后他仔细看了看初七身上斑驳的旧伤痕,集合两世的记忆,他大约猜想到了个中缘由曲折。初七在这一世为他所付出的种种悉数浮现眼前,来龙去脉之下,百感交集之中,他长长地喟叹一声。\r 他握着他的手,继续仔细厘清着两世的记忆。为何会突然知晓前尘往事他并不明白,但是他第一次有了些许天意或许尚存善念的想法。作为前世的他,还能有今生这样再续前尘的机缘,实属万幸;而作为今生的他,能够忆起昔日的种种,则会让他更知道何去何从。龙兵屿的意义,魔气的来历,族人的现状……以及初七。他失而复得,还能重新开始再度惜取的,初七。\r \r 初七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他感觉到右手被温柔地握着。睁开眼,他看见了沈夜,正面容温和地看着他。\r 他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因为此情此景太过熟悉。昔日在流月城,也是这般。沈夜对他极其冷淡,除了在那些过度索求的夜晚之后的清晨,才会于他有些许温存。联想起昨夜那暴风骤雨般的侵占,初七心中温度逐渐冷却。\r 绕了那许多的圈,原来不过,一切都回到原点。\r 他心里叹息一声,却松开沈夜的手,勉强下床,单腿屈膝行礼:“属下尊前失仪,还请主人勿怪。”\r \r 初七低着头,因此错过了沈夜脸上所有的表情。\r 沈夜的表情,从温和,掠过几缕错愕,最后又恢复了旧日的几分森然。\r 被挣脱开的掌心,还留着初七皮肤的触感;而看到初七醒来,原本心中还想着他会如何反应这前缘再续,羞赧抑或欣喜;还有沈夜全身的五感六欲七情,都还清晰留记忆昨晚达旦的鱼水之欢。\r 但他的情钟之人,却跪在他的面前,口气淡然无常,却划清了所有私情和缠绵。\r 沈夜近乎难以置信地反问:“初七,你同我,如今究竟是何种关系?”\r 初七毫不犹豫地答道:“主人永远是属下的主人,属下永远是主人的利刃与护盾。”\r \r 沈夜看着他,退了几步,退到桌边方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坐下。桌上还放着两只海碗,一个空着,一个还剩着半碗糊掉的面。初七昨晚摆弄过的糖盐罐子,也还立在一旁。一切都证明着那些调笑的话语,互通的心意并不是幻觉。\r 他们不是已经彼此信任,不是已经重新开始了吗?\r 突然,沈夜意识到了什么。联想起初七一直以来的说辞,尤其是昨晚的那些言语,他想,他明白了症结所在。\r 初七说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初七说记不记得,也没有太大意义了。初七说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r 是啊,过去。在过去,初七不曾那样笑颜对他,不曾那样展眉看他,更不曾那样情不自禁地,用拥抱挽留住他。\r 初七说的重新开始,其实不是说给他的,不是说给流月城大祭司的。\r 重新开始,是属于初七和这一世的沈夜。\r \r 沈夜坐着,初七还是头也不抬地跪着,他看不见沈夜脸上自嘲的笑一闪而过。\r 原来如此。沈夜苦涩地想。\r 记忆里充斥着初七与这一世沈夜的种种亲密无间的画面,那种如胶似漆,那种言笑晏晏,才是一双恋人的模样。是啊,有哪一对恋人,会在同赴云雨之后,如他们此时这般,一个人无奈地坐着,一个人倔强地跪着。\r 他想,是他会错意了。\r 前世的他大概还拥有初七全部的忠诚,但初七现在的所有爱恋,却都只给了他的今生。\r 第36章 [古剑奇谭二][夜初/沈谢]无字天书(十八之下) 不甘与不忿,在昔日流月城大祭司的心中油然而生。\r 他点数着记忆,这一世的沈夜在他看来委实乏善可陈。武力平平、才学平平,性格更是浅薄直白,毫无城府。天性良善,但未免有时也显得过分和多余。\r 他心绪难平,他不明白初七为何会喜欢这一世的自己,不过打几只野猪、炖几碗雪梨、送一块石头,就这样,就收服了初七的心?\r 那些区区小事,他若想做,顷刻之间便都可一一做到,还能做得更好。\r \r 但他都未曾做过。\r 想到这里,沈夜怔住了。\r 他看不上这一世的自己为初七的付出,那些在他看来几乎不值一提的小事,他却都没有做过。\r 反躬自问,他对初七做过什么?抹去记忆,做成傀儡,因自己浸染血污,为自己化身修罗;一遍遍地索要他的身体,来表达他内心无法言说的填不满也掏不空的热望与情感;他教导他、驱使他、冷淡他,逼他忠心不渝逼他死心塌地逼他不离不弃。\r 他从来也没有让初七知道,初七对他有多么重要。\r \r 而记忆里的那个跟自己有着一般容貌的青年,虽然有着令大祭司嗤之以鼻的傻气,却是任谁都可以看出那些笨拙、直率却诚恳的心意。\r 他想要初七别走,就说你不要离开,他想初七接受他,就问他你能否喜欢我。初七伤了便问他疼不疼,初七冷了便捂紧他的双手。\r 他花了整一下午,只为反复尝试如何炖梨才足够香甜,炖了三锅总算勉强满意,这才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碗去初七的案台上;他为了给初七惊喜存钱买月光石,便偷偷摸摸地去扒狼皮抠蛇胆,每次换到多一点银两就欣喜莫名;他还在见不到初七的七年里,为了各种道听途说的消息哪怕是一条听来就不足信的传言,南来北往地找初七的踪迹。\r 比起流月城大祭司的行事,他也许输了韬略、输了智谋、输了大气、输了魄力,但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看出他的真心,那一种“我想把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都给你”的真心。\r 那种心意,无可匹敌。\r \r 这便是缘分天意,这便是天时地利。沈夜想。\r 这一世他们没有道义对立,无谓见解殊异,更没有生生死死才能见证的羁绊。所以这一世的自己可以这么不管不顾地,做出这许多傻气却令人动容的事。\r 而身为大祭司的他不同,他跟初七之间从一开始便不够单纯。前尘往事早就为他们提笔作序,定下基调,况且之于流月城大祭司,即便没有他们的复杂过往,他还有他的城池,他还有他的族人,他还有他的责任。他的心里,不可能只装着一个人。\r \r 想到这里,不知是这一世的作为让他渐渐能够理解,或者是这一世的性格渐渐与他融合。沈夜有了几分豁然,却更多的是灰冷的心淡。\r 这世间从来公平,一切都有代价,他选择的是大祭司的路途,便只有那样的结局在等他。\r 已经破碎的东西,不可能恢复如初。错过的,便就是错过了。\r 而初七曾陪他百年,尔后为他几乎殒命,现在更是全身千疮百孔。这些都是他带给他的,他心中旧日的背叛之怨,早已消散。\r 当年流月城终局之时,他就想放他自由,现在再放手一次,也并无不可。\r \r “你起来吧,穿上衣服。”他望着跪在地上的初七,后者低声道谢,起身迅速地穿好了衣衫。沈夜望着那一袭红衣,按捺下了情绪涌动,只冷淡地说:“一直以来,辛苦你了。”\r “为主人效劳,本就是属下的职分。”\r “你与我转世之间的种种,我都看见了。”沈夜的口气无喜无悲,让听到这句话眼睛原本亮起来的初七,又微微黯然了下去。\r “属下……敢问主人有何定夺?”沈夜对这一世他们的感情如此反应冷淡,让初七的心沉了下去,但是事关沈夜,他想争取,他更想知道明确的答案。\r \r “……你忠诚多年,我自当成全。”沈夜阖目,有几分倦怠地说。\r “我的记忆还有用,”龙兵屿的魔气事有蹊跷,有他在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待龙兵屿事了,本座会把你所爱之人,完整还你。”\r 沈夜想着待龙兵屿的事情解决,族人安居乐业,流月城大祭司的记忆,也就没有用处了。到时候,他可以传授初七一种清除记忆的法术……毕竟前世的他在,也是一种妨碍。就从这间客房这一晚初七的前后差别,便已经非常明白。\r \r 得闻此言,初七煞白了脸,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他看着闭目的沈夜:“主人,属下斗胆请问……此话何解?”\r 沈夜睁开眼俯视着他,他仰望着沈夜,曾经在无数个日夜里,他们便如此,各自心怀万端,却终是相望无言。最后,仍然如以前一样,是沈夜先一步移开了目光。他站起来,转过身,不予回答。\r \r 他的衣袖被拉住了。他听见了初七克制而压抑的声音:“主人……请主人莫要离弃属下,属下不需要任何人……属下只愿侍奉于主人左右……”\r 沈夜闭上眼,暗暗地握了拳。他没有转身,只出言打断:“初七,够了。” \r “主人……”\r “流月城已经不在,我已不是大祭司。我不再需要忠诚,而你也不再需要主人。”\r \r “不再需要……”字字诛心,初七垂下了头,然后再度抬起,眼睛里像是满天星辰跌落其中,明亮却又带着支离破碎的沉痛,“那主人可曾知道,属下完整的所爱之人,究竟是何模样?”\r 不待沈夜应答,他便一字一顿地开口:\r \r “一百五十七年前,沈夜继任大祭司,将谢衣收入门下。”\r “一百五十二年前,谢衣对其师沈夜心生仰慕。”\r \r “你——”沈夜转过身,极度惊讶地看着他。\r \r “一百五十年前,谢衣就任破军祭司,领生灭厅主事。\r “一百四十六年前,谢衣向沈夜表明思慕之意,沈夜回应。同年,心魔来袭,谢衣叛逃。”\r \r “初七,不,谢衣——你,你都记起来了……” 沈夜看着他,他却没有回答。\r “一百二十四年前,谢衣前往捐毒,途中遭遇沈夜截杀……后被带回流月城,毁去记忆,制作为流月城第七号活傀儡初七。同年,初七醒来,对其主沈夜,一见倾心。”初七径直说着。\r “你说什么?!”沈夜脸色大变。\r 初七继续语气平淡地说下去,像是讲着跟自己全然无关的春秋史志。唯有他越发苍白的表情,流露着他心中的激烈情绪。\r 他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把那百年中的点点滴滴,把自己的全部情意,完全赤裸地平摊出来,像是一直被束之高阁的卷册,在终于要被丢弃之际,用力撕下一页页的书卷,一面念诵,一面焚毁。\r \r “十二年前,初七在神女墓被转世的沈夜唤醒,随后与之作伴,护其平安。”\r “八年前,初七与沈夜定下此生姻缘。”\r “七年前,初七知晓体内矩木偃甲无力支撑,继而离开沈夜……”\r \r 初七从前世讲到今生,从青涩的缘起,讲到彻底的沉沦。\r 他对沈夜说过不止一次,若非如此相见,我想说的,何止千言万语。\r 他却一时等不来天时,等不来地利,等不来一诉心声的时机。\r 但他怕再无机会了。\r 他尚不知晓,究竟是何契机让沈夜得以恢复前世的性格和记忆,他只知道,沈夜拒绝认可与他这一世形成的恋人关系。\r 被爱是爱的最大奢望,却不是爱的目的。就算代价是一切回到原点,就算之前的温柔都只能当做黄粱一梦,他也都心甘情愿。\r 他的最大希冀,只是沈夜完好地,完整地,在他身边。\r \r “够了……”沈夜把人拉了起来,“谢衣,够了……你既然记起了前尘往事,你为何仍然以初七自居?”\r “谢衣一生俯仰无愧,却终负一人……而初七则为他而生,生死悲欢皆只系于那一人。隔世责任已了,夙愿已偿,还能相逢,所希所冀,不过倾尽此心此身,护他无灾无恙,与他白首不离……所以我是初七,不是谢衣……”\r “你!……”沈夜发怔地看着他,那种种的表白与坦露他从未听闻,甚至从未奢望听闻。\r “你要消除记忆,然后给我完整的所爱之人?”初七的声音几乎哽咽,“时至今日,你仍不明白吗……”\r \r 下一刻,沈夜已将人紧紧地拥入怀里。那是久违的毫无芥蒂而终至通透的拥抱,似乎击碎了一百多年的光阴沉疴,将他们数万个日夜各自藏思的身影溶解重叠。\r “你既然想起过去种种,可对我有怨憎?”\r 初七摇着头:“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你的喜怒就是我的喜怒……无论发生什么,我心匪石,不可转也……”\r 若不是初七此时实实在在地在他怀里,沈夜几乎难以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这些话语。\r “愚不可及……”他说的是初七,也是他自己。\r 沈夜抱他在怀,长长地喟叹:“你我之间,究竟虚耗了多少光阴?”\r “主人……”初七想笑,却嘴角一抬只牵起无尽鼻酸。\r 谁的唇,却霸道地覆了过来:“初七,我之前便说过,你叫错一次,我就吻你一次。”\r “阿夜……”这一声的呼唤,消失在了四唇相贴宛如濡沫的亲吻之中,更融化了百年的冰霜积雪,与两世的隔阂误解。\r \r 亲吻稍停,略微分开却依旧相拥的两人看着彼此的眼睛,不用去说明,无须再证明,他们只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唯一的自己。\r 再多的话此时也无法更好的传达两人的心意,谁的手臂先扣紧了谁的去,谁的唇又先寻了谁的已经辨不分明。这一路曲折绕弯,除开两心,谁能知晓其中艰难。\r 明明该是秾稠的表白心怀,却偏偏坦诚得如此壮烈。而一夜纵欲的身体,却还不知疲惫地再度交缠。\r 身心融合间,床榻律动间,则传来了谁低着嗓音的循循善诱:\r “初七,你方才说什么?大声些,再说一遍。”\r 情话于是被羞赧地重复着一遍一遍,又被身体遭受的冲击震颤成断断续续的碎片。但言语有灵,口出为偈,氤氲成了满室的与子成悦的脉脉情意。\r 百年沉吟,终诉深情。天地当为谛听,日月当为鉴明。\r 第37章 [古剑奇谭二][夜初/沈谢]无字天书(十九之上) 第十九章 纵横\r (一)\r 金色夕阳悬在海天一线,散放着最后的余晖。\r 初七与瞳和十二约的便是昏时的海边。瞳和十二在路上碰巧遇见,就一同前往相约之处。\r 远远地,他们便望见海边并立两人,一同眺望着远海涌来的层层叠叠涨潮的波涛。海风肆无忌惮地吹乱了两人的黑发,在空中任那些青丝相互温柔缭绕,而夕照的逆光,更是勾勒出两人颀长的身量,镌刻成某种直可入画的俊赏。\r 那两人并肩之地,就似乎是无人之境。\r \r 十二不由得地缓了脚步:“那是初七和……尊上?”\r 瞳微微皱眉,不甚明白初七为何将转世的沈夜带来此地,他低声对十二交待:“莫要冒失,见机行事。”\r 瞳和十二便迎着沈夜和初七,一步一步走了过去。\r \r “瞳,十二,这位是……永夜初晗沈大侠。”初七顿了一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一脸淡定的沈夜。\r “久仰久仰,在下是初七旧友,单名为瞳。”瞳面对沈夜,有礼有度地打量,按照下界礼数微微拱手,举止无懈可击宛如初次见面。十二见瞳的举动,便也依样画葫芦起来。\r “彼此彼此,”久违地听到了沈夜的声音,瞳正在心里唏嘘些许,没想到接下来却听见,“听闻七杀祭司方才苏醒不久,便已对下界礼仪如此了解,真是令人钦佩。”\r 瞳抬眼望去,却见到那张面孔带了几分旧日里熟识的清淡笑意:“好久没听见你如此客气地跟我讲话了,瞳。”\r “你……”瞳素来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表情,终于因为惊讶而难得一见的有了一丝裂痕。沈夜便与初七对视一眼,相继笑了起来。\r “哦,大祭司下界多年,看来性情开朗了不少啊。”瞳于是恢复了惯常的言语方式。\r 沈夜脸上笑意更浓,却认真地说道:“瞳,别来无恙。”\r 瞳抬起右手,胸前一划,微微颔首,行了一个完整的神农礼。昔日破军祭司已殁,七杀祭司在流月城内,除了沈夜与沧溟,无人堪受他一躬。而今时今日,他终于再度见到了,他甘愿俯首于前的人。\r “阿夜,别来无恙。”\r \r 遥想当年大厦将倾之时,各有坚持决意的两人,曾带着祝福与罕有的并不切实际的心愿,说着有缘再会。而如今竟真的得以相聚,饶是两人都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也忍不住感慨万千。\r 初七便淡淡地把十二引到一边,由久别重逢的一对挚友叙话。\r 十二一面拉着初七喜上眉梢地说尊上恢复记忆这太好了,一面则不由得上下打量着初七,明亮的大眼睛眨啊眨。初七眉目含笑地问他:“看我作甚?几日不见而已。你该打量睽违多年的大祭司去。”\r “今天的初七你好像……”十二挠挠头,“好像有什么很不一样了。”\r “哦?”初七反问,“有何不同?”\r “说不明白……就是以前那种比较冷淡和疏离的……啊初七我不是在说你坏话……”十二说到一半,又连连摆手起来。\r 初七忍不住笑了。十二从未见过他这样笑过,那笑意像此刻夕阳下的海面波涛,层层荡开,却让初七整个人如同落日熔金般的温暖与和煦起来。\r “就是觉得,你比之前都开心多了。”十二看着他的笑容,脱口而出。\r 不知是否错觉,十二见初七的脸上似乎有某种可称作羞赧的表情一逝而过。\r 初七终是莞尔一笑:“是啊,我从来未有这般开心过。”\r \r “在说什么,这般开怀?”沈夜和瞳朝着他们走过来,沈夜从后面双手扶住初七的肩,在十二看来,就如同沈夜拥住了初七,他不禁瞠目结舌。\r “咳。”瞳咳了一声。十二方醒过神来,“回,回尊上……不曾说什么。”\r “我已非大祭司,不必如此拘礼。”沈夜温和地对十二说,然后面容微肃,“回到正题,你们打听到的魔气一事,现在都有些什么消息了?”\r “我在沿海一带调查了下,感觉说法并不统一。”负责了解受难者情况的是十二,“有人像染病不起,除了会自残,本身没有攻击力,有些人却像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会攻击他人。”\r “这和当年心魔的魔气不太一样啊……”初七沉思着。\r “确实,以我沿路而来的感知,和砺罂的魔气并不相同。”沈夜也颔首。\r “我去了岛上一趟,”瞳缓缓开口,“族人的生活看起来很正常,除了很奇怪地设有宵禁,以及——”瞳顿了顿。\r 三人一齐望向他。\r “大祭司殿被立为禁地,不得擅入,里外还设下了重重结界。”瞳说,“我试着用隐蛊探了探,却无法切入进去。”\r “有趣。”沈夜轻哼一声,“澜辰在故弄什么玄虚?”\r 这个名字却让初七大惊失色:“澜辰,现任大祭司是——澜辰?”\r 他没有想到,沈夜为龙兵屿安排的继任者,不仅不是自己的亲信部属,甚至是恰恰相反——澜辰,前任流月城城主沧溟远房表侄,是百余年里反对沈夜最为激烈一派里的中流砥柱。\r “澜辰恨我入骨,这世间,还有比憎恨更让人有力量的感情吗?”沈夜笑笑,“他越是恨我,便越是不会按照我的做法继续治理,而族人,本就需要的是一个跟我截然不同的大祭司了。”\r 初七听着痛心,便不由得去触他的手。\r 他伸出的手被静静地反握住,沈夜却没有偏头看他,而是朝着瞳和十二颔首:“瞳,十二,有劳了。你们稍作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和初七吧。”\r 眼下已暮色四起,沈夜眺望着夕阳彻底沉下西天徒留的一点淡红的云霞:“我们去拜访一下,如今的大祭司。”\r \r 入夜,龙兵屿北部,巍峨庄严的大祭司殿里一片漆黑,黑暗中却似有什么影影幢幢地在活动。两个暗影在夜空中越过龙兵屿的鳞次栉比屋顶,在大祭司殿顶部稍作停留,感知了一下目标的气息所在,便又往更北的方向去了。\r 更北之端,即大祭司殿之后,坐落着一组格外肃穆的殿宇,这便是烈山部的宗庙。宗庙分主殿副殿,分别供奉着从古至今的流月城城主与烈山部高阶祭司。\r 龙兵屿大祭司澜辰此时正在宗庙主殿中跪着。他一身玄衣如墨,双手紧握,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而他正面的神农塑像,与左右两面墙的画像,都只静默地注视他,不发一言。\r 宗庙正殿当中自然矗立着烈山部追随的神农塑像,神农以右的墙上,供奉着流月城历代城主,而神农左侧一墙,则陈列着烈山部历任大祭司的名册画像。\r \r 澜辰跪在地上,不甘心地抬头去望了望左墙的末端之位。那是一个空位,没有画像,没有名字,也没有烛火与祭品供奉。\r 那个位子,属于一个被烈山部除名的人。\r 澜辰曾经鄙夷他诅咒他痛恨他,他虽然不明白为何最后那人选择自己作为继任,但他立志要做个与那人截然不同的大祭司。\r 可眼下的情势越来越坏,他发现自己竟然经常不受控制地想起他。\r 他经常不由自主地想:若是那人还在的话,会怎么做呢……\r \r “向亡者祷告,得不到你要的答案。”空冥之中,有声音从上端传来。那声音和澜辰正想着的人合而为一,令他猛地一震。\r “谁!谁在说话!”他朝着虚空大喊。\r “澜辰啊澜辰,”一抹身影出现在了神农的肩上,看起来虚无缥缈,“当年是谁在我面前放下狠话,若烈山部交予你手,便定能光明地走下去……”\r “如今你却只敢龟缩于宗庙之中彻夜求祷……真是令人失望啊……”\r \r “你!……是你……你是人是鬼!……”澜辰试图跃上去,却发现自己的法力被某种力量压制住了。灵力威慑,这是具有强大灵力之人可以释放出的威压之感。\r “想不到你为政拙劣,竟连法术也荒废了。”声音幽幽地传来。\r 那种带着烈山部法术特征的强大灵力,令澜辰确认了那人的身份,他咬着牙朝上喊:“你没有死……你是要夺回大祭司之位吗?”\r 空中却响起不以为然的嗤笑。\r “我来,只是想问你,”那声音从容不迫,“你到底给龙兵屿,招来了什么?”\r “龙兵屿很好,不劳挂心!”\r \r “哦?”那身影晃了晃,“你在做的事,虽然我还不一一得知,但与不该合作的力量合作,无疑于与虎谋皮。若你还记挂着族人,还记得自己是烈山部大祭司,最好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r “有些事,我比你,经验丰富太多了。”\r “不过我也不逼你,明日此时,我来听你的答复。”\r 身影消失了,那股灵力的压制感也消失了,澜辰缓缓瘫坐下来,却发现额头上尽是冷汗。\r \r 出声和露面的自然是沈夜,而用灵力威慑澜辰的,自然是初七。\r 默契合作的两人此时已经瞬移至龙兵屿的海边,回望着夜色中轮廓朦胧的城池,两人都有良多感慨。\r “澜辰,到底在做什么?”初七摇摇头,“大祭司殿中如此浓重的魔气……”初七的灵力修为现在是他们一行人中最高,站在大祭司殿顶时,他从层层封印中,察觉到了巨大的魔息。\r “我有一些猜测和担忧,”沈夜蹙眉,“且待他明日怎么说吧。”\r “如果他不合作……”\r “若他不合作,那就只好用些手段逼他合作了,”沈夜毫不犹豫地说,“只是此番我们人数单薄,我也不比前世的灵力体质和法术修为,恐怕事情会略棘手——”\r “你还有我。”初七望着他,含笑地打断他。\r 沈夜便也绽开笑容,去捉他的手,贴近、握紧。\r \r 于是黑夜中,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扑上他们踏沙而行的并排脚印,海风带着咸咸的气味从一张脸紧接着拂过另一张脸,他们却只十指相扣,与对方相视而笑,又一同转头,并肩回望灯火星点的屋舍院落。\r 暌违已久的部族,无法归去的家园,以及那些识得或不识得,记得或不记得他们的族人。却是他们从未更改的挂牵,是他们最大的执念与责任。\r 而这一次的守护一城,终是你我共赴征程。\r 修我甲兵,与子偕行。虽千万人,吾往矣。\r 第38章 [古剑奇谭二][夜初/沈谢]无字天书(十九之中) 这日夜深又至打烊时分,福海客栈里,掌柜白大祥正在一面收拾着桌椅一面跟店小二叨叨,今日下午一别,又不知沈大侠何时才会光顾他们这海边的偏远小店,昨日光顾着惊喜,都忘了求沈大侠为客栈留个墨宝手迹。而此时门被推了开来,他正在念怀的人,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r 与昨晚不同的是,这次与沈夜同行的共有三人。\r 白大祥一面将沈夜要的三间上房安排下去,一面偷偷打量着沈夜的同行者。一人是昨夜与沈夜单独来过的俊雅小哥,另一人则是一袭白发一派仙风道骨,看着像修道中人,还有一人目光灵动,怀抱一只白猫,对白发之人一副唯命是从模样,像是修道之人的弟子。四人言行低调,却都容貌出众各有风华,白大祥竟一时看得有些发呆。\r 待四人抬步上楼,他忍不住跟店小二窃窃私语,沈大侠不是一向独来独往吗,没想到如今居然与人结伴同行。\r 不过四人三间,沈大侠莫非又与那位小哥同住……那明天的天字一号房又够整理了……\r \r 三间客房相距不远,但因为有事待商,四人便先一同进了天字一号房。\r 打开门,房间内的床铺桌台都被整理一新,看不出任何从昨夜到今日下午的旖旎痕迹。\r 沈夜简单地把跟澜辰见面的始末说给了瞳和十二听。\r “这个澜辰……”瞳沉默了片刻,“你打算等他回应?”\r “等他,却也要逼他。”沈夜拿起桌上的杯盏,给自己斟了杯茶一饮而尽,“我不习惯让别人掌握主动。”\r “如何相逼?”瞳问了一句。\r “不少人目睹,有携带魔气者来往于海岸与龙兵屿之间。”沈夜说,“而且都是,入夜之后。”\r “而澜辰制定了宵禁,这恐怕不是巧合。”初七见沈夜的茶杯空了,便提壶帮他续了水,一面说着,“他限制族人夜间出入,大概就是要给身携魔气者制造活动的契机。”\r “我们今日投石问路,澜辰此时若惊弓之鸟,以他沉不住气的脾性,不管魔气去往海滨有何目的,目前肯定越快完成越好。”沈夜自然地接话。\r “因此今夜便极有可能就有出入动静。”这是初七。\r “所以倘若守株待兔,多半会有所获。”这是沈夜。\r “我已在龙兵屿近海设下一些小型的偃甲陷阱与机关,”初七流畅地补充,“对澜辰不妨先礼后兵,若他不肯坦诚合作,我们便以捕获的现行相迫。” \r “伤亡人数还在增加,其他修仙门派也都听闻此事,他等不起,也耗不起。”沈夜将杯子利落放下,于桌上锵然有声,“他到底为龙兵屿招来了什么祸患,我势必要他道个干净。”\r \r 两人行云流水的一人一句,便把事情理了清,决了定。十二目瞪口呆,而瞳面无表情但眼中却染了几分笑意,与两人商量着进一步的细节。待商议定接下来大致的行动方略之后,瞳便带着全程没有跟上步调的十二退了出来。\r “瞳大人……他们俩……他们俩这是……”十二的舌头都捋不直了,“尊上和初七,简直像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就像一个人一样……”\r “他们俩?早该如此。”瞳回头看看刚步出的房间,那两人的剪影还淡淡映在窗纸上,“他们本就是世上最了解对方之人啊。”\r 看着那两人终于心意相通,瞳心中也如释重负。不过他还是十分费解,感情究竟是何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可以让平素睿智冷静如沈谢两人,也都如此当局者迷的患得患失,如此历尽艰难而矢志不移。而所谓缘分又是什么,让这两人一次次参商别离,却又终归还能柳暗花明。\r 瞳感觉后脑有处隐隐作痛。冥思盒,是冥思盒里某个部分在发热。恍惚之间,他似乎记起,过去也曾有过类似的疑惑,然后自己就……\r \r “瞳大人!”十二见他脚步不稳,赶紧扶住了他。瞳定住神,挺直了身体,调匀了呼吸,示意十二自己无妨。\r 他自己到底给自己留了什么谜题他终究会解开,并不急于这一时。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龙兵屿,还有,初七的身体。\r 初七的身体虽然每季动刀维持了表面的正常,但是另一股灵力究竟为何,如何消除两股不安份的灵力对偃甲的消耗并维系初七的生命,他仍然不得其解。\r 不过暂时,就不打扰那两个人吧。瞳踏进房门前再望一眼。\r 但见天字一号房不知何时,已悄悄熄灭了烛盏。\r \r 凌晨天光刚亮,初七便叩响了瞳的门扉。\r “瞳,我想跟你商谈些事宜——你还未起?抱歉。”初七见应门的瞳一脸疲惫睡意。瞳一向早起,但眼下这模样却分明是因他敲门方醒。\r 瞳黑着脸:“……无妨。”他心中有几分梗堵,却也知道初七不是莽撞之人,既然清晨来访,那必然是有要事相商。\r 初七再度道了谦,便开门见山地说:“我想,我大约知晓我体内另一股灵力为何了。”\r 本因缺眠而黑沉脸的瞳惊讶地略一挑眉,示意他说下去。\r “你可记得,我先前同你讲过在神女墓的经历?”\r “自是记得。”\r “神女墓虽为神农亲建,但其中的神物也并不甚多……除开神女体内的昭明剑心,神农只留下了一样上古神器,那便是能使神女回溯记忆的,三世镜。”\r 瞳恍然大悟:“你体内的……你觉得是三世镜碎片?”\r “是,我这两天细细思索阿夜恢复记忆之事,当时我体内的那股生发之力虽未失控,却格外活跃,再联系神女墓旧事,我认为这是唯一的可能。”初七说着,“当年神女墓坍塌,后又复经地动,大约阴差阳错,碎掉的三世镜有部分进入了我的体内。”\r “可我之前帮你置换偃甲之时,也试过用灵力去接触过你体内的两股气息,我并没有恢复记忆……何以阿夜……哦你说了生气活跃,当时是何种条件促发的?”\r 初七的面皮红了几寸:“阿夜是在与我……并非寻常接触中恢复记忆的。”\r “哦。”瞳似笑非笑,“我近来参阅下界的各类典籍,有不少提及双修之术,我本以为是无稽之谈,看来……”\r “咳……”初七脸色更红了一些,转了话题,“我所不解的是,为何三世镜具有生气?”\r 瞳沉思了片刻,徐徐道:“三世镜,如我所记不错的话,应当与冥界的三生石有关,因此方有通晓前世之力。”\r \r 黄泉路上,忘川河边,立有巨石名为三生,可窥见前世今生与来世。\r 相传昔日女娲以泥造人,每造一人,便取一粒沙作为计数,待造出芸芸众生,则计数之砂已累积为巍巍巨石。巨石既受神力吹拂,亦与世间众人一一相应,故深具灵性,受封为轮回姻缘之掌簿。\r \r “三生石……三世镜……女娲之力……”初七喃喃自语,“昭明剑心与三世镜皆有神力,不知该如何融合化去,抑或取而代之?”\r “生灭厅的神器卷宗里,对这些上古之物有颇多传说记载,只是我当年觉得传说虚虚实实,也不合兴趣,便只是粗浅的翻了翻,”瞳看初七皱眉费力回想,便又开口,“破军祭司,你便不用回想了,我接手生灭厅时已经清点过,除开族人日常所需以及偃术相关卷宗,其余的你都不曾翻看。”\r 初七难得面露愧色:“往日我确实……”\r “阿夜都从不跟你计较,你又何必跟我道歉?”瞳不以为意地摇头,“今日若澜辰答应合作,你我还可请求调阅。”\r “嗯,故望今日一切顺利。”初七颔首。\r \r “不过,初七,你莫要勉强自己。”瞳说,“阿夜如今已是下界体质,你伴他出现在澜辰身边灵力震慑,恐需调动大量灵力……”\r “不碍事,我渐渐摸到体内灵力规律,只要不是剧烈的向外使用灵力,若只聚气,并无大碍。”初七摇头。\r “在我们为你的身体找到妥善之法前,不要逞强,就算是为了阿夜。”瞳说,“我生平见他最伤心的两次,莫过于无法阻止小曦进矩木,和当年带回垂死的你。”\r “当年我和华月助你下界,就是不希望看到阿夜亲手杀你让他难过……结果……”瞳摇摇头,“你们如今关系更不比以往,你若有闪失,阿夜恐怕会更加伤心。”\r “我明白的,瞳,放心吧。”初七郑重其事地点头,“不过我身体的状况,还请暂时对阿夜隐瞒住。我不想他担心,才趁他未醒独自前来。”\r \r “太迟了。”瞳说,“夜半之时,趁你睡着,阿夜已先来过一趟了,详细地问了你身体的情况,还对我帮你换偃甲给你留了伤疤跟我计较。” \r “他……”初七愕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r “我同他说完,方才睡下一会儿,你又来敲我的门。”瞳无奈地摇头,初七这才明白瞳为何前来应门之时一脸不耐的倦容。\r “瞳,真是抱歉。”初七略带内疚地说。\r 瞳摇摇头,表示无妨:“你们虽已心意相通,但独断独担的习惯,真是分毫未改。”\r “罢了,谁叫你是他教出来的呢。”\r \r 初七回屋时沈夜还未醒,初七便在床边悄然坐下,只静静看他,看他被初升的阳光和煦地描画着的眉眼,看了良久良久。最后似想起什么,他轻手轻脚出了门去。\r \r 沈夜是在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睁开眼,看见暮春的阳光中,桌边立着一个身影背对自己,乌发及腰,只用丝绦简单一束,正在将一碟碟菜肴从托盘里拿出,摆放齐整。\r 他无声地起身,披上外袍,便将人从后环腰一抱。\r “诶,阿夜醒啦?正好,我从楼下端了些早饭。”初七被熟悉的气息环绕,便侧头去看他。\r 沈夜却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嗅嗅,带着刚起床的沙哑,低声温存地说:“初七,待用过早饭,我为你梳发吧。”\r \r 两人便在晨光之中,手挨着手地坐着吃饭。吃完饭,初七便被按到铜镜面前,沈夜解开他的三千青丝握于掌心,执起木梳,细细地梳理起来。\r 除开那些激烈或决绝的时刻,两个人都尚不习惯,将感情宣之于口。\r 但方才一人桌上认真仔细地布菜,现下另一人手指异常轻柔地结发,却泄露了同样的心地。\r ——于我最美好的清晨醒来,无非便是,见到你与阳光同在。 第39章 [古剑奇谭二][夜初/沈谢]无字天书(十九之中下) (三)\r 被半夜与清晨两度打断睡眠的前七杀祭司,在不厌其烦地面对了心意不通时要他操心心意相通后还是要他操心的前上级与前同僚之后,终于得以稍作补眠。待瞳醒来,日头已高,他方拉开窗帷看天,房门却恰时地被敲响。\r “瞳大人醒了么?”声音清亮而带着试探,是十二。\r “进来。”瞳话音刚落,十二提着一个满满当当的食盒推门进来,那只白猫驯良地伏在他的肩上。\r \r “瞳大人今天难得晚起呢?”十二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香味四溢,“这里靠海,早餐也以海味为主,我怕你吃不惯,便借了厨房蒸煮了些你惯常爱吃的。”\r “你如何得知我起床了?”瞳方问出口便意识到了答案,“你……一直看着我的房间?”\r 十二涨红了脸:“我我我我只是不想吵醒瞳大人但也不想你起床饿着所以才……”\r 不知是补眠确实有效,还是因为在交友不慎睡觉都难后遇到如此举轻若重细致入微的对比,瞳只觉心情很好:“你也还未用过早饭吧,那便坐下一起?”\r 他再看看琳琅满目的一桌各式餐点:“不过,你每次都过度估算了我的食量,十二,这种浪费做法是对你的精力不恰当的使用。”\r 瞳并不懂那丰盛的每一粥每一菜中蕴含着同样丰盛的心意。十二也习惯了他家瞳大人一以贯之的不解风情,他便只是笑而不语地坐下来,动手盛上一碗羹汤,推到了瞳的面前。\r \r 吃着吃着,瞳的心情又莫名地由晴转阴。他看着十二吃了少许,便开始喂着脚边的白猫。白猫嗅嗅递到嘴边的包子却别开头,十二立即心领神会地将肉包掰开,把馅挖出来喂给它,自己吃着剩下的白面。\r “十二,”瞳一面喝着浓稠的小米粥,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那种东西,等我们吃剩了再喂不迟。”\r “可是让瞳大……咳,让它饿着看我们吃太残忍了,”十二赶紧改口。瞳曾表示过瞳这个名字对一只猫是不适合的,白猫应该清楚命名为猫一号,或者根据其特征保留单字命名为白、胖之流。十二补充着:“万一它饿瘦了怎么办?”\r 瞳看看试着纵了三次才跃上十二膝头的圆滚滚白猫,正想跟十二讨论他的担忧短期之内实属多虑,却感觉到那只猫抬头望着他,鸳鸯色的瞳仁炯炯有神,不知为何瞳读出来几分挑衅的意味。白猫在十二的膝头蹭蹭挪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面吃着十二递到嘴边的肉,一边继续跟瞳大眼瞪小眼。\r 有趣,很好。瞳想着。如果真有灵魂转世,那为何自己的灵魂会和自己的记忆互相看不对眼?等忙过龙兵屿之事还是应该跟十二商量,把那只白猫拿来做做研究或者剖解看看。\r 瞳见十二吃饱了,一面把白猫一向喜爱的那碗下饭的咸鱼干悉数拨到自己碗里吃掉,一面淡淡地接受了白猫投射过来的愤恨眼光。\r 十二不明就里,只是单纯地欣喜瞳大人今天胃口真好。\r \r 用过早餐,瞳便与十二商量进一步搜罗下界关于女娲与伏羲记载的典籍。此时门上响起了叩门声,还未等他应答,他的旧日上级与同僚,便又一前一后推门而入。\r \r “瞳,你来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沈夜说着,初七扬手一挥,他们面前的桌上徐徐浮现出一只光球。球状光芒慢慢扩大散去,最后出现在瞳与十二眼前的,是一只半臂长短浑身黑色似蛇似鱼的东西。\r 那东西被咒语牢牢缚住,却还在拼命挣扎,它试着抬头,竟有几分人面的雏形,看上去污秽而邪气。\r “我们刚去了趟海边。初七昨夜设的陷阱,果有收获。”沈夜说,“捉到三只这样的东西,除了能判断是魔物无误,其余的分析,交给你了。”\r 初七便又把剩余的两只放了出来,一并置于桌上。\r \r “十二。”瞳淡淡地唤道,十二点点头,左右手捏起法决交错一挥,在房间内张开小型结界,同时凭空招出案台与工具,迅速准备齐整。\r 三只黑色小怪在桌上挣扎蠕动,瞳却像集市上买鱼一般,每只都拎起来瞧几眼,然后选了一只往案上一搁。他抬起右手,光焰一现,手中立刻多了一柄精巧利器。\r 沈夜和初七便不打扰地退到窗边,看着昔日七杀祭司殿的光景重现。\r 在十二的配合下,瞳开始以熟练的手法处理那只黑色怪物。\r 头尾一钉,手起刀落,开膛破肚。\r 那怪物发出尖锐叫声,瞳眉头未动,只捏了捏那怪物的大约脖颈一带,利刃一划,怪物便再也发不出声音。他便继续将手指伸进那怪物的身体里摸索。\r 对他而言,任何具有实体的生灵,也不过是某种肉块罢了。\r 但那种过于冷静的态度,还是让昔日流月城里,无数人对他侧目回避。他的两位旧友,已经算是见惯不惊。瞳没有去看他们此时的表情,但他知道沈夜一定是淡然地看着他,而初七现在恢复了谢衣的记忆,则说不定眼中会有几分恻隐。\r \r 但即便并无成见,无论沈夜还是初七,与瞳在这一志趣上,也并非同路之人。在瞳所寻求的道路之上,他一直是孑然一身。\r 然而这时候,他身边响起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r “欸,这部分是什么,看上去像是心脏,旁边那个硕大的,像是胃囊?”是十二。\r 瞳忍不住侧过脸去看了看十二,那双明亮的眼眸中盛满毫不做假的坦然与纯净,他正认真地随着瞳的手指,去好奇地分辨着那团漆黑污秽的物体之中的部位。\r 不,还有十二。他的脑海中重重地撞进这么一句。\r \r 十二发现瞳的手指停了下来,便转头去看他,却正好与瞳四目对接。瞳的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泛起,令他无法移开目光。他后脑之前疼痛的地方,却像有暖流淌过。\r 记忆中有模糊的人影闪动……手腕、肩膀、头发……那是谁……\r \r “瞳大人?”\r “瞳?”\r 待到十二和沈夜初七都开口唤他,他才回过神来。\r “无事。”瞳定了定神,“继续。”\r \r 小半个时辰后,瞳一面在十二打来的铜盆里净了手,一面对等候的两人点点头。\r “是魔物无疑。”瞳说,“据我判断,应该是某种魔物的未成年体。其胃囊尤为特殊,故而我怀疑它的食物恐怕也与心魔一样,不是生灵的躯体,而是某种别的东西。但其魔气与砺罂并不相同,可以排除是心魔一族的可能。”\r “砺罂的话,起码还勉强是个人样,”沈夜蹙眉看着那摊不成形的黑色肉块,“这魔物法力并不强大,澜辰也由之随意出入,只怕……”\r “只怕这只是小鬼,而背后还有鬼王。”一直沉思的初七补充说道。\r 第40章 [古剑奇谭二][夜初/沈谢]无字天书(十九之下) 夕阳西沉,新月初升,澜辰从自己的宫室走出,脸上是难看的灰败之色,他对侍从的问候敷衍几句,而又一人隐入宗庙之中。\r 宗庙为烈山部圣地,常人不可轻易入内。\r 他立于大殿之上,却内心交困。大祭司殿内的秘密,突然归来的沈夜的幽灵,外围虎视眈眈的中原修仙门派,沿海越来越多下界百姓的伤亡……各种内忧外患煎熬着他。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颓然对着神农雕像行了一礼。\r \r “大祭司心绪不佳?”他以为深夜才会造访的声音,却在此时早早地响起。\r “沈夜——”澜辰抬头望着神农肩上的身影。\r “考虑好了吗,大祭司?”那身影居然就直接从神农肩上一纵而下,立在了他的面前。\r “你,你居然没有死——你这个罪人,你不配站立于宗庙之中,我也没有任何义务告知你任何事情。”澜辰看着暌违二十余年的容颜,咬牙切齿地说。\r “哦——你不说,那我便直接问了吧。”沈夜步步紧逼,“大祭司殿重重结界下,你藏着什么魑魅魍魉?”\r “什么都没有!”澜辰头一偏,矢口否认。\r “那么,”沈夜冷冷一笑,“这等污秽之物,是什么呢?”他衣袖一挥,两团光球落地,是那两只瞳先前没有剖视的魔物。\r “你!”澜辰大惊失色,“你从何处……你知道了多少!”\r “澜辰啊澜辰,”沈夜摇摇头,“你这般沉不住气的模样,倒让我怀疑起当日是否该传位于你了。”\r \r “将大祭司殿设下结界,立为禁地,连你自己都不愿意多待,加上宵禁以及这许多昼伏夜出的未长成的魔物与海滨百姓的伤亡——”沈夜断定,“你可是在大祭司殿里,养了什么更大的,见不得人的东西?”\r 澜辰惨白了脸,瘫坐在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r 沈夜估摸着强硬威逼之力已经足够,便换了较为温和的语调:“澜辰,你可知昔日我为何属意由你后继?”\r 澜辰抬头望着沈夜,这也是他多年以来的困惑。\r “因为我以为你虽然历练未足,但是天资过人,更可贵的是,素来人事分明,不因私情而无视时局。沈澜两家素为世交,我更是与你父兄交好,你也在心魔一事上并未偏私于我,而是坚持你的见解立场,”寥寥数语,沈夜便四两拨千斤地把那些昔日棘手的敌对化为对澜辰的赞许,然后漫叹一声,“我以为你不管对人的好恶,都能择其善者而从之。”\r “你恨我,便遮蔽住了你对眼下形势的判断吗?”沈夜摇头,“外患火烧眉睫,而内援你却因人废言。作为大祭司,是否该放下你对我的成见,而将一切尚可调用之力调用起来呢?”\r “我知道骤然出现,你又对我素有成见,我恐怕无法取信于你。”沈夜挺直身躯,一拂衣袖傲然地说,“昔日种种作为,我皆无意自辩,但我有一事问心无愧,那便是,我曾是烈山部的大祭司。”\r \r 那一瞬间沈夜的行止,令澜辰想起了许多旧事。他虽辈分低沈夜一辈,但就年龄而言,则只比初七略小。跟许多同龄的少年人一样,流月城大祭司,是他幼时心目中的英雄。一身黑衣静默如夜,一身凛然安稳如山,永远都那般强大可靠,永远都那般从容不迫。平素威严有度,却不时放下身份与民同乐。比起孩子们只见过冰冷生硬雕像的神农神上,沈夜是他们更加真实崇拜的对象。\r 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免翻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箱:bijiyinxiang@gmail.com 而澜辰,更是因为沧溟外侄之故,自幼时有机会觐见沈夜,并也得到了大祭司对后辈的一些客气却足以让少年热血沸腾的鼓励。\r